种蘑菇的税务员
吴启富
“张超，我警告你，如果我妈妈怎么样了，非拿你事问”电话中的女孩情绪激动，如果张超在她身边，恨不得咬他一口。
“肯定碰到鬼了，如果不来当驻村队员，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事”。 张超的心情像今天灰暗的天空，黑沉沉的，看不到一丝丝阳光。
“乡村振兴与我们税务干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！”，他被组织派去当驻村队员，协助村第一书记开展工作，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。
“穿着制服，坐在明亮宽敞的大厅里，有人来办事就办事，没人来的时候就慢悠悠喝着茶，看着报纸…”这就是他向往的生活，他从小就立志要像父亲一样当一名税官。 大学毕业， 他参加国考，如愿以偿考到了县税务局。但是，还没有体验到作为一名税务干部的感觉，就被“发配”到乡镇当什么驻村队员，你说张超的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呢？
第一天清晨来到村里，走在田间小埂上，踩着沾满露珠的小草，坑洼不平的道路，让他极度失落。他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工作，只是机械地跟着村支书的脚步往前走。
“小张，农村气温比城里低，要多带点衣服下来哟。”李大娘像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样经常叮嘱他。
“小伙子，农村的饭菜吃不惯就直说哈，我去街上买你们爱吃的东西…”村支书的爱人王大妈也没有少关心他。慢慢地，张超感受到了农村人的质朴好客，他也逐渐适应了驻村工作，全村121户人家住在哪里，家里有几口人，喂了几头猪，种了多少果树这些基本情况，他都差不多记住了。
乡村振兴，关键是人才的振兴。张超渐渐进入角色，他发现农村还是有很多能干人，李大娘就是他比较敬佩的。她两夫妇起早贪黑，除了把自己家4口人的田地种了庄稼，每逢三、六、九，她和老公还要去赶场卖菜，卖葱蒜，自己家种的菜卖完了，就去东场买西场卖，干起了贩卖蔬菜的活儿。
一米六几的个子，走起路来一阵风，说起话来大嗓门，李大娘六十岁出头了，满头没有几根白发，也许是她快人快语的乐哈哈的性格，铸就了她的干练，村里人背地里都叫她“老黄牛”。
张超一有机会就跑去和李大娘夫妇摆龙门阵，他得知李大娘的大儿子高中毕业就去广州打工，据说已经在东莞买了房子，和一个湖南妹儿结婚，生了一对双胞胎宝贝儿子。她的女儿研究生毕业，也在省城的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。
张超被李大娘一家人的事迹所感染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如果全村多几户李大娘那样的人家就好了。农村并不是不可为，关键要有经营头脑。
在山村呆的时间久了，每天呼吸着丰富的富养粒子，看着青山绿水，听着虫鸣蛙叫，他的心情伴随着初升的太阳一样美丽。经过认真考察，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：让李大娘牵头，建立蘑菇种养合作社。这个想法得到了村委会和局领导的认可和大力支持，接着，他忙着帮助制定建立蘑菇种养合作社的方案，并多次上门求得了李大娘的同意，李大娘被推选为合作社负责人，全村首批23户农民加盟蘑菇种养合作社。
可是，李大娘的儿子阳平女儿阳莹坚决不同意母亲去领头建合作社，阳莹劝说母亲无效，就打电话给张超“拜托张哥不要让我妈妈去干那么重的活了，他们年龄大了，我们当儿女的只希望他们好好休息一下，平平安安度过晚年”。
李大娘快人快语，她说“娃儿们说他们的，但是手脚长在我身上，我要做的事情，哪个反对都不起作用”。
建蘑菇种养场需要租赁村民李大刚的土地，据说他的儿子是个小老板，在外省安家了，每个月他儿子按时把钱打回来，李大刚衣食无忧，每到逢场天，他还要去街上斗罐儿喝点小酒，打伍角钱的小麻将。他家的土地很多年了一直撂荒，听说合作社要在那片空地上建蘑菇种养场，李大刚不同意了。
李大娘悄悄告诉张超，李大刚嗜酒如命，于是张超在村上的酒厂里接了10斤头道酒，亲自拜访李大刚。李大娘又是李大刚本家，她一口哥哥长一口哥哥短地喊着，李大刚原本要好好敲一杠子，结果在张超和李大娘的联合攻势下，败下阵来，最终同意了蘑菇种养场建在自己的土地上。
平地，买材料，盖厂房，聘请技术员…经过3个多月的努力，蘑菇种养场在村头的一块平坦的空地建起来了。李大娘和伙伴们那段时间吃住都在工地上，加之年龄不饶人，她几次感冒了，咳嗽不停。为了不影响工期，她坚持硬撑。这几天，她有几次发“黑脑壳晕”，眼前突然一阵漆黑，差点摔倒。但她自认为自己身体好，去村卫生站拿了点感冒药吃了就没管了。
张超有几个月没有回城了，他们几个新参加工作的小伙子约好趁“五一”长假去升钟湖水库钓鱼，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听说升钟湖水库是中国著名的钓鱼城，那里水美鱼肥，吸引了来自国内外的钓友。有的人带着帐篷和各种钓鱼器具，在那里一住就是几个月。
张超受父亲的影响，算是半个“钓鱼”发烧友。看见碧波荡漾的湖面，湖的四周密密麻麻的，站着，坐着，蹲着的男男女女，拿着长枪短炮，他也尽情享受着久违的轻松和舒服。当然他心情美丽的原因，还不止是这里的美丽湖光山色，还有他那正在上大学的女朋友也来了。
李大娘每天都在蘑菇种养场泡着，吃住都在工地上。一天，她和技术员去场里检查菌袋，突然一个趔趄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，半天不省人事。好在在场的村干部及时把她送到了县医院。
第二天，李大娘的儿子和女儿都赶回来了，看见母亲卡白的脸色，女儿阳莹心疼地上去抚摸着妈妈瘦削的脸颊，一颗颗滚烫的泪珠，滴落在已经发黄的白色床单上。她和哥哥都异口同声埋怨妈妈不听话，他们多次在视频里要求父母不要再那么辛苦了，不要做庄稼了，哪知道母亲还背着他们当起了合作社的负责人。
张超接到村上打来的电话，把女朋友丢在升钟湖，独自一人赶到了医院。他看见李大娘的儿女抱着母亲哭泣的场景，不禁也悄悄地流泪了。
“ 小张，你怎么来了？”村支书热情地握着张超的手。
“大娘，我来看您了。”张超十分自责，不是他发动老百姓建合作社，李大娘就可能不会生病躺在病床上。李大娘的儿子阳平和女儿阳莹对张超的到来不理不问，表现得极不高兴的样子，他们不欢迎张超。
升钟湖畔，夕阳西下，波光粼粼。张超的女朋友刘丽满肚子窝火，她老远从省城赶过来，可是张超被一个电话就喊走了，留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升钟湖孤苦伶仃。她打电话给张超“到底是一个老太婆重要还是我重要，你二选一。”刘丽满腔怒火，张超在电话里支支吾吾，他夹在女朋友刘丽和李大娘的儿女阳莹的双方怒气中，不知道如何是好。刘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，怒气冲冲离开了升钟湖，回省城去了。
李大娘住了一周医院终于回到了家。为了照顾母亲，阳莹请了10天假。她每天陪伴着母亲，不让妈妈去蘑菇种养场，更坚决反对妈妈继续当合作社负责人。李大娘病情稍微好点，浑身的精气神又来了。为此，她和阳莹观点不和，两娘母吵了几次架。不管阳莹怎么讲道理，怎么反对，李大娘的魂儿像是被蘑菇种养场牵走了似的，一晃眼她就躲开阳莹来到蘑菇种养场。
“妈妈，您再这样不听话我明天就回单位了，您爱听哪个的就找哪个伺候您。”为此，阳莹还当着妈妈的面在电话里把张超大骂了一顿，“我妈妈如果有个三长两短，一定不会饶了你，一个驻村队员，一个税务局的毛头小子，你懂什么农业？你搞合作社瞎折腾什么？”
张超被阳莹问惊呆了。“对呀，我到底为了什么？”女朋友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离开升钟湖的，任凭他打电话发信息，刘丽一直不理他，今天又被阳莹臭骂，他真想怼回去和她大骂一场…
阳莹被李大娘气走了，张超被阳莹和刘丽两个女孩气哭了，他越想越气，真不该来当什么驻村队员。窝在村上的小屋里，躺在硬板板床上，张超不再认为山风吹拂，蛙鸣虫叫是天籁之音，他甚至一阵阵心烦意乱。夜深人静了，但是他做不到心平气和，平生第一次失眠了。
初秋山村的清晨，太阳从山尖冉冉升起，透过树林的叶子，太阳光调皮地照在大地上，给蘑菇种养场镶嵌上了一层闪光的金色。李大娘指挥着合作社的社员们，把一筐筐雪白雪白的蘑菇抬上菜贩子的车，山间的村落撒满了丰收的笑声…李大娘正和女儿阳莹视频：“我们成功了，我们村养蘑菇成功了，多亏了张超这个小伙子，他为了我们合作社，把女朋友都耍丢了。”
阳莹在视频里看见一车车满载蘑菇的货车正从村里缓慢驶出，看见村民笑逐颜开的喜悦场景，看见母亲开了花的一张笑脸，她开始后悔错怪了张超。
张超驻村时间到期了，村民们成群结队去送他，村里的几只小白狗也跟在人群里，不停地甩着小尾巴，还不时跑上去，两只前脚跳起来友好地拉张超的双手，李大娘气喘吁吁从人群里跑来，她一把把张超拉住，悄悄塞给他一封信：“这是我闺女让我转交给你的。”
汽车在弯弯绕绕的村道上爬行，村民们还跟在后面不想停下来。“大娘，大爷，我还会回来的，你们快回去吧！”张超的眼里湿湿的，离开乡亲们，他第一时间拿出了李大娘塞给他的书信。
一对甜蜜的酒窝，一绺黑发下的那双闪亮着大眼睛，圆圆的脸蛋像两个鲜嫩的红苹果…张超急切地看着火辣辣的信，一颗心噗嗤噗嗤快速跳着…阳莹正朝他跑来，由选及近，由模糊逐渐清晰起来，他努力镇静下来，掏出手机，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阳莹的微信头像，点开“发消息”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起来。
张超回到县城的第二天，大清早就接到阳莹的电话：“我已经出发了，大约两个小时可以赶到你那儿。”
作者简介：吴启富，笔名金城山，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。曾在《分忧》，《人生与伴侣》，《知音》，《南充日报》，《四川日报》，《人民日报》和新华社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，南充市作协会员，现任仪陇县文联常务副主席、作协主席。
本文曾获金税杯我的祖国全国征文大赛一等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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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4-8-25 11:05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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